【親職教養】180.不是故意的，就沒事了嗎？

【作者：黃瓊億／臺北市信義國小教師】

　在班級裡總會有幾個調皮的孩子，免不了常被我耳提面命，阿義就是這樣的孩子。記得那是颱風來臨前夕，孩子們按例背書包在教室走廊排路隊，我正指導值日生將掃具收進教室，突然間卻聽到孩子們此起彼落的抱怨聲，一轉頭看到的是會讓每個老師都冒火的景象。阿義背著書包不斷左右晃動壯碩的雙臂和身軀，一路穿過同學們直衝到隊伍的前端，凡是被他撞到的同學無一倖免，個個哀嚎不斷，身材嬌小的孩子更是痛得哇哇叫。

　怒不可遏的我衝過去請阿義看一看被他撞到的同學，並要求他對大家道歉。此時，他竟大聲說：「我又不是故意的。」我更加生氣回應他：「不是故意的，就沒事了嗎？你有沒有想過同學被你撞得很不舒服？」他緊閉雙唇，轉頭將視線看向他處。我將他單獨留下訓誡一番，得到的仍然是他堅持「我不是故意的。」颱風夜裡，在我腦海中全塞滿阿義無所謂且露出不耐煩的樣子。

　晨光時間孩子們會將作業收齊放在我的桌上，而我喜歡喝微熱的水讓喉嚨保持溫潤。然而事情的發生都在一瞬間，一天早上阿義從走廊衝進教室，來不及停止的他，撞上我的辦公桌，打翻剛倒回來還來不及栓緊蓋子的水壺，溫水不但浸濕桌上許多作業本，更噴灑到鄰近的同學臉上。措手不及的我除了趕緊扶正水壺，接著用最快的速度帶燙到的兩個孩子去沖冷水，還好只是溫水，所幸沒有造成太大的傷害。

　盛怒的我原本準備好好訓斥阿義一番，但不知是否因為剛才協助沖冷水的過程，讓我也跟著冷靜下來，我的「生氣」轉了方向，這一次決定不再用罵的，想要讓我和阿義之間來一點「溫和健康的師生對話」。阿義沒等我開口，第一句又是老台詞「我不是故意的」。我牽起阿義的手並點點頭說：「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撞到桌子。你有沒有受傷？」聽到這句話，阿義原本聳起的肩膀和緊握的拳頭，緩緩地放鬆下來，卸除防禦警戒之後，他忽然開始啜泣，因為他也對這突發的情景感到驚嚇害怕！

　隨後我挑出他的簿本，當他看到糊成一堆的紙張時皺了一下眉頭，我趕緊藉機教導他將心比心的觀念，再拿出其他同學的簿本，請他想一想同學們看到本子後的感覺。這次我沒大聲責罵他，但阿義卻哭得特別大聲，依然喊著「我不是故意的。」是啊！他真的不是故意的，但是他必須負起責任幫大家把簿本晾乾。那兩天阿義都逗留在窗台附近不敢下課，而且不停翻動簿本。雖然曬乾後本子留下皺巴巴的痕跡，但這次經驗也似乎在阿義心中留下一些痕跡。

　繁雜的教學工作，讓日子在忙碌中渡過，阿義的學校生活依然充斥著被同學告狀和不斷的被提醒。隨著評量日期接近，總不忘提醒孩子回家要復習功課，而且每天睡前要聽英文CD。在一次考前叮嚀後，下課時阿義突然跑來很不好意思的說：「我不是故意的，但是昨天晚上不小心睡著了，後面的英文CD就沒聽到了。老師，對不起啦！」再一次，我牽著他的手，除了請他回去補聽，阿義的天真讓我會心微笑，心裡更是充滿喜悅，這一句真心的對不起，終於讓我等到了。那一天心暖暖的，手也暖暖的，其實阿義的手嫩嫩的、肉肉的、溫溫的，牽起來還挺舒服的。

後記

　近日新聞報導樞機主教單國璽在得知罹癌之後，召開「生命告別之旅記者會」中提到，他最牽掛的是：下一代沒有是非觀。這讓我聯想到阿義，若從一個生命剛起步的七歲孩子而言，是非善惡的認知理解和辨別力有限，難免會以自我中心為主，所以在歸因時可能會產生誤解。像阿義剛開始總認為不是故意的無心之過都不算錯，直到他漸漸理解這是一個團體生活的社會，個人的任何言行都會影響到他人的感受之後，他才逐漸學會自我反省。當然，這裡所指的「他人」包含家人父母、師長同學，及各種和自己生活相關的人。所以從只重自我到能關愛他人的歷程，是我認為指導孩子具備社會群我意識的開端，也是孩子學會辨別是非的途徑之一。因為當孩子懂得與人維持親近和諧的關係時，就能發自內心帶著情感與包容設身處地替他人著想，也較能克制負向意念，朝正向行為發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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